◇李 颖
牡丹随处有,胜绝是河州。两百多年前,清代诗人吴镇的这句诗是对临夏牡丹的高度赞誉和真实写照。临夏人历来爱牡丹,也喜欢种牡丹、养牡丹、赏牡丹。作为地道的临夏人,我家也不例外。
在老家宅院的花园里,有五六丛高大的牡丹树。这些牡丹比人还高,主干粗壮,每年初春时节,龟裂的、粗糙的枝干上,一簇簇红褐色的嫩芽萌发窜动,慢慢舒展成一片片黄褐色的嫩叶。嫩叶一天天长大,渐渐变绿,成了一块块翠绿的手掌,捧出一枚枚尖顶椭圆的小花苞。五一前后,牡丹渐次绽放,一朵朵碗口大的重瓣牡丹盛开在层层碧叶间,有紫的、粉的、白的。紫色的花瓣弯曲狭长,瓣端参差不齐,花蕊像一只金凤凰,有一个富有诗意的名字——“凤落紫霞”;花瓣柔弱无力,层层叠叠,白中透红,状如酡颜的叫“醉贵妃”;瓣底紫黑,瓣面紫红,最中心的花蕊是紫色的叫“朱砂红”;粉红色的花瓣层叠繁复,像皇冠的叫“大藕”;紫斑红褐色,外粉内红,粉中透红的叫“观音面”;外瓣粗大,内瓣细碎,粉白色的叫“粉西施”;瓣底紫黑,外瓣大,内瓣小,青白色的叫“玉狮子”;粗瓣,紫斑粉紫色的叫“玛瑙盘”;洁白无瑕,像一团绣球的叫“玉剪彩”……每逢这时,成群的蜜蜂在花间穿梭,浓烈的花香在小院弥漫,远远地在巷道口就能闻到花香。一朵牡丹的花期只有四五天,从第一朵花开,到全部凋谢也不过半月。花开完了,齿形的叶子开始疯长,层层叠叠密密匝匝的绿叶又成了一道养眼的景致。
听父亲说,我家养牡丹有八九十年了。最早是在爷爷的时候,那时刘家峡水电站还未修建,老家位于现在的大夏河河中心地带。爷爷喜爱牡丹,搜罗了不少,有十几种。常用冷却的肉汤浇灌,牡丹长得非常旺盛,花开得也十分娇艳。每年花开时节,一些亲朋好友和远近乡亲慕名前来赏花。
对我家而言,牡丹不止是一种花,更是一种特殊的情感。父亲说,牡丹曾救过我们全家人的命。自然灾害时,到处缺粮少吃,就是市面上卖的一点粮食,也是售价奇高。家里没有粮食,更没有钱,全家常常有上顿没下顿,饥肠辘辘。父亲听到一个消息,说牡丹根可做药用,县药材公司在收购。于是挖了不少牡丹根,悄悄拿到药材公司去卖,换了一点钱,买了一些粮食。在最艰难的时候,这些粮食救了全家人的命。父亲说,如果不买那些粮食,后果不堪设想。后来,刘家峡水电站建成,准备蓄水发电,村庄移民搬迁。搬运完家里的大小家什,父亲已经精疲力竭,看到那些曾救过全家性命的花,心生不舍,又花了好几天时间,一点一点地小心刨挖,用人力车一趟趟拉到新家里,重新栽植。当时由于移植,有些花没能成活。再后来,父亲学了嫁接技术,从别处采了一些芽,贴在老树上做嫁接,反复尝试几次后,成活了不少,花色又开始多起来。
不知是巧合,还是花能解人。家里每发生一些事,牡丹似乎有感应。奶奶去世那年,家里的牡丹开得很惨淡,花不多,花冠也小。而我结婚那年,花开得十分繁茂,花朵很多,花冠硕大,香气浓郁,芬芳扑鼻。参加工作后,我在城里买了房,父母也同我一起进城,我们回老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每年五一前后,都要去老家看看牡丹。那些牡丹空守着破旧的屋舍,总是开得轰轰烈烈,花瓣层层叠叠,花冠碗口大小,花香还是那么浓郁。每次赏完牡丹后依依不舍地离开前,我总要剪几支带回家,插在花瓶里,满屋飘香,老家的春色又在新居里延续。
这几年,我见过许多牡丹,花色品类很多,大多是单瓣的,看起来有些单薄,失却了牡丹特有的气度,总感到有点缺憾。牡丹历来为世人所喜爱,因其雍容华贵、气度不凡而著称。我觉得其神就蕴含于硕大的花冠上,蕴含于层层叠叠的花瓣上,蕴含于无比旺盛的生命力上。称其为国花,实在是实至名归。
牡丹是艺术家喜闻乐道的题材,诗人喜欢咏牡丹,画家喜欢画牡丹,雕刻家喜欢刻牡丹,歌手喜欢唱牡丹。翻阅历史,唐代是爱牡丹最盛的朝代,咏牡丹的诗最多,不仅有刘禹锡“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的高度赞誉,有王建“满蕊攒金粉,含棱缕绛苏。”的细致描摹,也有张又新“今日满栏开似雪,一生辜负看花心”的感叹,这应该与唐代高度包容的大国气象有关。在传统绘画中,牡丹是富贵的象征,这离不开牡丹雍容华贵的仪态。但牡丹是一点也不嫌贫爱富的,它开在王公贵族的大花园里,也开在平头百姓的寒舍边。在临夏,牡丹被艺术家雕到青砖上,也被刻在木材上,还被捏成泥塑,凝固成一件件立体的艺术品。临夏花儿中有很多都以牡丹命名,有“牡丹令”“白牡丹令”“二牡丹令”等。有一句花儿耳熟能详,常常为临夏人所乐道:“白牡丹白着耀人哩,红牡丹红着破哩。”花儿中也常将牡丹喻为女性,通过对牡丹的喜爱之情表达男女之间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