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仲忻
车过南龙镇时,阳光正将云絮揉成碎金。忽见山坳间蒸腾起金黄色的雾霭——那是妥家村的油菜花醒了。
季风掠过太子山麓,十万丛鹅黄顷刻间漫过田埂。青瓦白墙的古村落浮在金色汪洋里,像搁浅的贝壳,檐角挑着几缕未散的晨雾。农人牵着骡子从花径深处走来,车轮碾碎的露珠沾着菜籽香,在路上洇出深深浅浅的痕迹。
沿着木栈道往花海深处去,花枝攀着汉服姑娘的裙裾私语。油纸伞掠过的地方,惊起成串的菜粉蝶,翅尖沾着未晞的朝露,在逆光中化作星子坠落。远处公路成了鎏金的绸带,骑行者们的影子被拉得细长,斜斜嵌进花毯的经纬。
正午的日头将花浪晒得愈发浓稠,农家的炊烟远远地飘来。守着百年石磨的妇人,把晒透的菜籽碾作琥珀色的河流。青瓷碗里的酿皮子淋上现榨的菜籽油,竟比满坡的黄花更惹人醉。忽见稚童举着风车跑过田垄,转动的七彩光斑惊醒了打盹的看门犬,吠声震落的花瓣,恰好停在姑娘未干的画布上。
暮色浸染花田时,守花人点燃了崖边的马灯。那些白日里矜持的淡黄,此刻在晚风里燃成跳动的火苗,把最后的光热献给正在结籽的豆荚。星空垂落的时刻,我躺在观景台的草垫上,听见地脉深处传来细碎的爆裂声——是万千菜籽正在悄然灌浆,将这场盛大的花事酿成秋日的油香。
露水渐重时,山寺的晨钟遥遥响了。那些沾着夜露的花枝微微颤动,又在等下一个追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