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春涛
每年五月,临夏大地紫斑牡丹竞相开放。清晨,街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人们不是像往常一样赶早市买菜或晨练,而是去买一束心心念念的牡丹。
天刚放亮,郊区的花农们小心翼翼地在花圃里挑选、剪下含苞待放的牡丹,当然也少不了牡丹的最佳搭档——淡雅的丁香花。
很快,这些还没睡醒的、头顶朝露的花朵便摆在了早市、街头、小区门口,等待着爱花的临夏人带她们回家。不一会儿,花摊前就簇拥了前来选花的人群,有的蹲在地上,一束又一束地拿起放下,反复端详;有的在各个花摊前徘徊、来回比较,越看越不知哪家的花更好了;还有的拿着自己买的牡丹和别人的对比着、点评着,俨然是一位行家……没多久,每一支牡丹和丁香都被情有独钟的临夏人带回了家里,售卖牡丹的花农手留余香,满心喜悦,比其他摊贩更早地收市了。
早年间,牡丹很珍贵,家里有牡丹,也不会轻易送人的,更别说拿去卖了。小的时候,院里有一株牡丹,奶奶总是把初开的几朵花剪下来,插在青花瓷瓶中,摆在堂屋正中的八仙桌上。后来,父亲、母亲也要赶在上班前,一大早买来国色天香,认真地安插在客厅的正中,犹如中国画中的一幅清供图。
时光荏苒,花开花落间,我慢慢感悟着长辈们对牡丹独有的厚爱,她们把心中最贵重的牡丹,精心插放在堂屋中,给整个厅堂增添盎然生机和生活情趣,花中之王带来了满堂富贵的美好期冀。家中插牡丹应该也是古风的遗存吧,白居易的“共道牡丹时,相随买花去。贵贱无常价,酬直看花数。”记录了当时长安城里争相购买牡丹的热闹场景,我想,唐人一定也是花痴吧。
这些年的牡丹月里,我也一早去早市,精心挑选,把最美的“牡丹仙子”买回家。在母亲用了几十年的翠绿色花瓶中加入清水,一支一支地把她们插进瓶中。牡丹月里在家中插牡丹成了经久不变的最深思念,寄托了对已经离去先辈的缅怀和追思,也成了经年累月的最好传承,小的花蕾,如大家闺秀一般,藏在嫩绿的萼片中,微微露出一点娇羞的粉红色;初开的花苞,好似玉立的少女,花瓣挺拔向上,婀娜多姿;绽放的花朵,尽情展示极致的容颜和热烈,给家人送上最温馨的祝福。
牡丹之间,是可爱的、米粒般大的丁香花,不与牡丹争娇艳,用清雅的淡香、素洁的面孔悄悄映衬着牡丹的华贵和芬芳。慢慢地,我近乎痴迷于家中插放牡丹了。插放在一盏茶前,细品绿茶蕴含的春意盎然与夏花牡丹之勃勃生机交融接续;把牡丹插放在琴前,牡丹的心语在古琴的七弦上跳动,阵阵琴声便有了生命的灵动;把牡丹插放在书桌旁,心境瞬间平静安宁,整个人也钻进了书本,在千古沧桑中沉浮,在云起云落间遨游;把牡丹插放在案几上,砚池中用花香调和浓墨,洋洋洒洒,写下我和牡丹之间的对话;把牡丹插放在画板前,毛笔蘸取花瓣的紫、红、粉、黄……用笨拙的笔法尽情涂抹,尽力把牡丹的容颜永远留住,经久不衰。
年年春归去,岁岁夏花开。奶奶、父母亲们一定也在另一个世界看牡丹、赏牡丹。当然,他们也一定知道我在静静的夜晚安插牡丹,柔弱的月光穿过窗户,照在翠绿花瓶中娴静的花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