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飞
今天,我要想告诉所有的朋友,我深藏在心中的秘密:“端午节是我的祭日”。也许朋友们不信,会说:那是屈原的祭日。我说:“不——,今天确实是我的祭日。”
四十四年前的今天,我确实曾经死过!可就是我命硬,阎王爷都不敢收,劫后重生,我竟然硬生生就活过来了。
我是白塔寺木匠的后代,或许是这个原因,我总觉得俗话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说的正是我童年的这次难忘经历。
“白塔的木匠,五屯的画匠”——这是一句在西北流传很广的民谚。白塔寺,位于甘肃永靖境内的黄河岸边,在临夏州这里,习惯上称之为河州北乡。这里自古出木匠,而且技艺代代相传,人才济济。
1955年7月,人民代表汇聚北京,庄严地做出了根治黄河水害、开发黄河水利综合规划的决议,刘家峡水电工程列入第一期工程。1958年9月27日,刘家峡水电枢纽工程破土动工。1968年10月15日水库蓄水。
六零后的人还记得库区移民的艰辛,那时的移民政策非常硬。据了解,水库移民当时都是就地靠后安置,移民区多为台塬山区。1967年开始,为了响应党的政策,我的家族父辈们先后在盐锅峡下铨村、太极镇三马台打过庒窠。1968年后靠插户到当时的三塬乡刘塬村。1970年的农历4月14日,我出生在这个移民之家,我的故事也是从这里开始了。
1975年,我刚好5岁。在我的记忆里,家族里是祖孙三代,大伯一家插户时分家到大坑沿社住,我们和奶奶及叔叔一家同住在土门巷道社的一院毛坯房。父亲和叔叔都是白塔寺木匠,过完年就去青海、甘南等地修寺庙,为了生计,一般都会到腊月时后回家。
忘了告诉大家,端午节在我的老家河州北乡里叫“五月豆”,这里的风俗是这天家家户要门上插柳枝,给每个娃们的脖子上戴荷包和手脚腕上拴画线。据奶奶说可以避邪,长虫(蛇)见了害怕都绕着走。
也就是这年的“五月豆”,我家附近没有杨柳,我娘就在头天晚上到大渠边上折了些柳枝,早上插在大门上。那时我们家相当穷,奶奶就用黑、红、白、蓝的四色缝衣线给我们七个孙女每人只拴了一个画线。快到吃早饭的时候,奶奶当时坐在堂屋的门槛上给剩下的姊妹搓画线,因为哥哥去上学,在家的我是唯一的孙子,在奶奶那儿当然有私心的啦,我是第一个戴上画线的。于是,我跑到灶火(厨房)里,看到我娘正在汊凉粉,在案板上的罗锅里已做好了白花花的凉粉,我嚷着要吃,但娘说,等一会和奶奶姊妹们一起吃。我就抱着灶火的歪柱子转悠悠,一圈、两圈、三圈……只听“轰”地一声,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我睁开眼的时候,我躺在奶奶怀中,看见好多人围在我身边。懵懵中,我看见娘满脸是血痂痂,披头散发,身上都是土。也许天生我的记忆里强,我娘的血手紧紧抓着我的胳膊,好想在喊着我的名字“全才——全才——”……
不知什么时候,奶奶又给我的嘴里灌了点水,我吐掉了很多,后来我才知道是那是童尿(中医称之为儿茶,有急救作用),怪不得有那种难喝的味道!
“五月豆”的第二天,家里来了好多的亲戚和邻居们,我躺在堂屋炕上(我觉得好好的,奶奶就是不让我去玩),听见大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这娘娃怎么这么命大呀!”“灶火怎么塌了呀?”……奶奶说:“这是他祖上修的德,上天有灵,保佑的啊!”。因为除我辈以上的五代均是白塔寺木匠,修建过很多寺庙。奶奶常念叨,我没曾见过面爷爷是白塔寺掌尺中的佼佼者,带着我父亲三兄弟到拉卜楞寺修寺院,突发急病去世,葬在了拉卜楞寺对面的山坡上。故有这种说法。
不知不觉中,我慢慢长大了,到我八岁上学的时候,能明白些事理了。大我九岁的哥哥给我说:那年端午节他放学回来时,满院子站满了人,我家的灶火房坍塌了。大人们说,房顶把你和娘压在了下面。枣木梁掉下来担在枣木案板上,是娘凭感觉在立柱子的地方,用手刨开土,把你捞出来了,当时你快没气了。他还说:就在事后的第二天,亲戚邻居们要给我父亲(当时到青海打工)发电报让他回来,但却让娘给挡了下了。娘说:“人都好这哩!再嫑叫了”。直到那年八月十五,父亲回来了,懵了好一段时间。后来,在亲戚朋友和邻居的帮衬下,买了一根松木的柱子和十几根白杨的椽子,用的还是那根库区移民时从白塔寺川街道老屋拆下来的、用牛车拉来的歪把子枣木梁,当年就盖好了两间灶火房。灶火里的锅台照旧,锅碗瓢盆依然,风箱呜呜;在塌方时安然无恙的竹编的暖瓶又被娘挂在东厨墙角原来的那个铁挫上;宽大枣木案板上又想起了菜刀的噌噌声。那年过年时,邻居家有个毡匠人大叔跟我父亲开玩笑:“木匠住的塌塌房,毡匠睡的流净炕”。父亲沧桑的脸上露出惨然的一笑。只有娘知道他心底的苦。那时的刘家峡库区移民一贫如洗,这儿不是以前的瓜果之乡,苦日子刚刚开始,一切还得从头再来。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那个喝过儿茶的小瓷缸缸伴随我渐渐长大。四十四年过去了,小学、初中、中专一晃而过,二十岁踏入社会,开始工作。二十八岁娶妻生子,四十岁才步入公务员行列,经历人生坎坷,不与人争高低,活个实在、自在,努力提高幸福指数,平平淡淡过此生。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晃之间,我两鬓苍苍,已至天命。今年的端午节,我带着侄子和小儿去给娘送粽子,她已给我们汊好了一盆凉粉。见到她又老了许多,我有点心痛。耄耋之年的老娘白发苍苍,满脸皱纹,驼背斜腰,步履蹒跚,有点耳聋,说话,有点语无伦次。看到孩子们来看她,她有点激动,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在粽子的飘香里,我和孩子们一边吃着蒜泼的凉粉,又一次聆听了那个久远的、真实而又神奇的“五月豆”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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