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应尧

随着汽车和电动车的普及，自行车似乎已不被当今社会所关注，然而它在我心中，却依旧斑斓如初，余韵悠长。

上世纪60年代末，我的一位同学全家从石河子调到连队。时值夏收季节，他用一辆自行车往家中一次次驮麦草。虽然我对此不屑一顾，因为在连队长大的孩子，背一趟麦草比他自行车驮六七趟还多出许多，可他那辆自行车却让我心里痒痒了很久。

工作后的1972春天，值班连的羊群在克兰河羊圈产羔，因人手不够，临时抽调我去帮忙。

帮忙的日子里，羊圈饲草垛旁一辆锈迹斑斑的自行车吸引了我。于是，工作之余，我抓紧时间围着羊圈草场学骑自行车。由于从未摸过自行车，不得要领，一上车就摔倒，摔倒了再骑上。手背、胳膊和膝盖多处摔伤出血，衣裳也弄得脏兮兮的。但我顾不了那许多：我担心突然回连队，错过学车的机会。

次日又接着练，渐渐地，手和脚，以及身体的协调性也越来越好，随之摔跤次数越来越少，终于用了两天空余时间学会了骑自行车。那一年，我18岁，这是我信心和恒心的历练。

1973年，商品供应紧缺，尤其是自行车、缝纫机、收音机之类家用电器，更是难以买到。父亲千方百计托人买回了一辆永久牌自行车，顿时成了我家的宝贝。

新车推回家的那天，我和兄弟高兴地合不拢嘴，一会儿拨弄铃铛，一会儿用抹布擦车。两人爱不释手，不知摸了多少遍，擦了多少回。再把车子推到公路上，来回骑几趟，还是觉得不过瘾，又骑到连队篮球场转了几圈，让篮球场上的人羡慕不已。那个年代，若是谁家有一辆自行车，那可是一件相当体面的事。

没过多久，我骑车去营部商店买货，顺便过过车瘾。不料，在过阿克大渠便桥时，一紧张连人带车掉进了水渠，我顾不上衣裳被打湿的狼狈相，急忙把车推上渠沿，又赶紧看看车子摔成啥样了。还好车摔得不严重，只是脚踏板摔歪了。回家路上，一边走一边用抹布不停擦拭渠水浸过的痕迹。一连几天心惊胆战，生怕被父亲发现而责骂。

1977年，国家恢复了中断11年的高考。次年10月9日，当年那个用自行车驮麦草的同学以优异的成绩验了他的名字——“春花秋实”。秋实同学金榜题名，我按捺不住兴奋，立刻放下课本和教案，从办公室快步去他家，与他父母一同分享喜悦。次日骑车为他送行的情景历历在目。

那天，我们各骑一辆自行车，驮着行李和提包向阿苇滩机场驶去。沿途的田里玉米金黄，公路两旁沙枣缀满枝头。我们一路开心爽朗，不觉就到了机场。候机坪上，两人沉默无语，似有许多话要说，可不知从何说起。登机铃声响起，握手告别时，他突然从衣兜掏出一支英雄金笔放于我手中，深情地说：“这支金笔随我多年，留个纪念吧！”随之转身向飞机旋梯跑去……

我怅然若失，随即将他的自行车绑在后捎架上驮回。

1985年，我带的初中毕业班面临统考。为缓解学生的压力，我带全班学生骑自行车去20多里外的戈壁滩游玩。40多名学生，40多辆自行车，宛若长蛇游曳于戈壁。

80年代初，我家生活条件逐年提高。每逢腊月年关，我都要骑自行车到阿勒泰市置办年货，将新鲜蔬菜买齐，装满一大提包，于皑皑白雪山路上驮回。遥想那些年，我家年夜饭餐桌上的丰盈，皆归于那辆自行车功劳。

调回内地后，那辆与我有着深厚感情的自行车和其他家具一起，从遥远的边疆辗转千里运回我身旁。还是那辆自行车陪我上下班，陪我接送女儿上幼儿园和小学。后来，它不幸落入贼手，使我难受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自行车与过往的每个家庭都有一份无法替代的情愫，它承载着50、60、70后几代人的情感记忆，与那些鲜为人知的自行车故事悄然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随着私家车的普及，城市交通拥堵不堪。政府增设自行车共享车站，有效缓解了这一矛盾。不经意间，自行车又显露于街头，从幕后走向台前。

蓦然回首，那道令我流连忘返的风景依旧鲜活：那上下班潮水般涌过的自行车洪流；那骑自行车穿梭于马路的一对对恋人；那办公楼与学校前摆放着自行车的画面……宛如一幅镌刻时代印记的版画，永远定格于时代记忆的画卷中，那样绚烂、靓丽而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