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芬

母亲眼睛小小的，算不上好看，最美的要属她的头发。当她低头用手一捋的瞬间，乌黑的头发在阳光下闪着迷人的光泽，划出一圈圈光轮，浓密而光滑，仿佛一帘黑色美丽的瀑布。

母亲年轻时饱尝了生活的苦，她忙碌的身影定格我的记忆深处。随着时间的流逝，母亲两鬓间的白头发日渐增多，生活也慢慢变得宽裕了，更多的时候听到的是她的笑声。父亲在的日子里，母亲享受着女王般的待遇。记得几年前回家时，看到父亲一个人在厨房忙碌着，切菜切肉，刷锅洗碗。问及缘由，他笑着说“你妈眼睛不好使。”我趁机给父亲点赞，夸他的饭菜是如何的可口，年老的父亲竟笑得意犹未尽，做饭就更加勤快了。而母亲像个孩子一样，享受着父亲的关心与呵护，自己也很少动手了。每当外出时，母亲忙着穿衣服，而父亲早已拿好她的包和随身物品等在门口，呵呵!再牛的男士，也要为女人拎包。不经意间想起了一句话：余生有你，真好！此时用在父母身上感觉很是贴切。

突然有一天，父亲匆匆走了，来不及和亲人告别。他带走了满屋的笑声，留下了无尽的思念。那个冬天是灰色的，最寒冷的。自此很长一段时间，母亲神情没落，脾气也暴躁了许多，我发现有时候和她交流起来很困难，有种蛮不讲理的感觉，实在感到无所适从。姐说，她需要时间去适应一个人独处的生活。是的，有时候生活的苦涩是需要一个人品尝的。时间是最好的良药，那就把一切交给时间吧！让它吹散所有的阴霾。

又过了几个月，突然有一天晚上母亲来电话，我的耳边听到的第一句话是：“我会打电话了。”我聆听着她的呼吸，感受着她激动的心跳声，想象着她眉飞色舞、欣喜若狂的模样，同时也分享着属于她的快乐。也难怪，对于一个七十高龄、目不识丁的老人来说，学会拨打电话是一件高难度的事。我能理解母亲的用心，不为别的，只为能听到儿女们的声音。“老妈会拨打电话了！”我们在家人群里互相传着，为她的进步点赞着，为她的快乐而快乐着。

那次回家和母亲聊天时我的手机响了，还没等我接电话，母亲说：“这是你哥的电话。”我诧异地望着她，她本来不大的眼睛笑成一条缝，“他的电话铃声和你们的不一样，是春天到了，蚂蚁又搬新家了，蝌蚪恋爱了，螳螂也结婚了。”她很认真地说。看到她很有成就感的样子，我和女儿立刻笑得前俯后仰。年迈的母亲，竟也如此幽默！笑声过后，我分明感到泪水溢满了双眼，转头悄悄拭去。

是的，母亲着实改变了不少，她在慢慢接受父亲离去的现实，努力把一个人的生活打理得有理有序，最重要的是学会坦然接受生活的苦。这段时间，我发现她又有了进步，自己坐公交车和小区的老太太们去郊区游玩，AA制去餐厅聚餐，还喜欢孩子们买来的辣条、奶茶，和他们一起品尝，一起开心。母亲还有个未了的心愿，就是识字，她说认识几个字至少可以在家看看报纸，听听新闻。我知道在这个知识爆棚的时代，没有知识就意味着和这个世界脱节了，她不想脱节，她在极力适应这个世界，融入这个世界。

这就是我的母亲，随着世界而改变的母亲。我不知道在人生路上她还能陪我走多久，她给了我最鲜活的生命，让我尽情享受这多彩的世界，我无法想象有一天她不在我视线中的感觉，只希望她人生的列车行走得再慢一点，再慢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