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6月07日
藏语对临夏方言的影响
时间:2018-11-21

藏语对临夏方言的影响

陶柯

我国是一个历史悠久、地域辽阔、统一的多民族国家,其中以刻苦耐劳和具有独特文化而著称于世的藏族人民,是我国民族大家庭中的一员。藏族作为世世代代繁衍生息在中华这块广袤沃土上的最古老民族之一,几千年来,其发展历史一直同汉族的发展历史息息相关,并在文化上相互不断给以巨大影响,共同创造着光辉灿烂的中华文明。一方面,汉族将自己先进的文化传播给藏族,例如大家所熟知的唐太宗时文成公主入藏及唐中宗时金城公主入藏所带去的大量的先进的唐朝文化;另一方面,藏族也将其独特的文化不断传播入汉族地区,丰富了汉族文化,给汉族文化以一定的影响。不仅在其他领域内是如此,在语言领域中也是如此,藏语对临夏方言的影响就是一例。

同我国其他地区汉语方言相比,临夏方言具有十分鲜明的地方特色。初到临夏的人,一接触到临夏方言,便会立即对它的显著的地方特色感到陌生而又惊讶,觉得它大异于其它地区的汉族方言。究其原因,就是临夏方言受到周围少数民族语言,尤其是藏族语言的影响所致。下面,笔者试从语言三要素:语音、词汇、语法三方面具体谈谈藏语对临夏方言的影响:

语  音

汉语普通话有二十一个辅音声母,而据分析研究,临夏方言却有二十四个声母,比汉语普通话多三个声母[Ф][η][v],而其中两个声母[η]和[v]恰恰是藏语所特有的两个声母,例如:

德让我[ηA]草哇沙个(藏语,汉意为:现在我生活好。)

 乔康瓦(VA)艾当个?(藏语,汉意为:你住房够不够?)

以上两句藏语中,“我”读[ηA],“瓦”读[VA],其声母分别为[η]和[V],跟临夏方言特有声母相同。

为什么临夏方言中的两个独特声母不同于普通话而同于藏语,考虑到下文所谈到的临夏地区跟甘南藏区邻近等因素,就会自然得出结论:显然是受了藏语的影响。

词  汇

临夏方言中至今保存了不少藏语音译词汇。例如:

炳灵,位于临夏州永靖县的举世闻名的文物名胜,“炳灵”即“笨郎”,藏语意为“十万佛”。

 麻尼寺沟,临夏县一乡名,“麻尼”是从梵语借用过来的藏语,藏族群众有绕佛寺念“麻尼”的习俗。

漠尼沟,临夏县一乡名,“莫尼”即藏语“麻尼”的音变。

刁祁,临夏县一乡名,“刁祁”是藏语“石头河”的意思。

 埉塘,临夏县一村名,藏语“喝茶”的意思。

沙藏,临夏县一村名,藏语“森林东面”的意思。

达沙,临夏县一村名,藏语“口小的马”的意思。

科妥,临夏县一村名,藏语“城头”或“城墙”的意思。

漫路,临夏县一乡名,为藏语“麻隆”音变,意为“药沟”。

那莫,积石山县一村名,藏语“妇女”或“犯人居住的地方”。

小关,积石山县一村名,藏语“柏香树”的意思。

牙沟,东乡县一沟名,藏语“上沟”的意思。

锁南坝,现东乡县政府所在地,“锁南”本藏语,史载该地以明朝任命的藏族人“河州卫指挥同知”何锁南普命名。

牙塘,和政县一村名,藏语“上滩”的意思。

达浪,和政县一乡名,藏语“老虎沟”的意思。

八松,康乐县一村名,藏语“三顶帐房”的意思。

以上所列举的是融入临夏方言中的藏族地名,类似的地名还可举出许多,如唐尕、牛衣、尼卜、白藏、干藏、沙藏、深藏、唐加滩、牙塘、足古、冶力、卡住等。

还有些非地名词语也融入了藏语词汇:

擦瓦,藏语意为“青稞酒”。例如:他烧的擦瓦香的很,你尝一口。

英达蒙达,藏语意为:“一定”。例如:你托的事我英达蒙达给办成。

 阿那麻那,藏语意为“配套、恰当、很像”。

七大八大,藏语意为“不整齐、胡来”。例如:尕娃!你到学校后要听老师的话,七大八大的做不成!

哇,藏语意为“能做”,“能办成”。临夏方言在“哇”字后加上衬音字“清”用于口语中,例如:这件事你去办我看能哇清。

临夏方言中,单数第一、二人称代词“我”、“你”有主宾格之分。“我”作主格时读[η],作宾语时读[ηA];“你”作主格时读[ni],做宾格时读[niA],其中作宾格的“我”,直接借用了藏语表示单数第一人称代词“我”的读音及意义,例如:

临夏方言:“他我[ηA]打了!(即“他打了我!”或“他把我打了!”)

藏语:德子个我[ηA]当个!

临夏方言:你我[ηA]给,(即“你给我”)藏语:乔我[ηA]欣当!

同临夏方言中的“我”[ηA]稍有不同的是藏语中的“我”[ηA],既可作宾格也可作主格使用,而临夏方言中的“我”[ηA]只能作宾格使用,例如:

临夏方言“我[η]家里有三个人”,藏语为 “我[ηA]油那尼僧木要个”。

临夏方言“我[η]不要钱”, 藏语为“我[ηA]郭尔毛木高”。

语  法

同普通话和其它汉语方言相比,临夏方言在语法方面的一个显著特点是动词宾语前置情况特别多,例如:

“你饭吃!”即“你吃饭!”

“你电影票要啦?”即“你要不要电影票?”

“尕马骑上了浪走。”即“骑上马逛走。”

“你尕娃歪打!”“你别打孩子!”

“他牛拉走了。”即“他拉走了牛。”

“你家里电话安上了没?”即“你家里是否安上了电话?”

“请你桌子哈搬走。”即“请你把桌子搬走。”

“你的信我你[niA]给!”即“我把你的信给你。”

“我你[niA]哈打呢!”即“我要打你呢!”

“你衣服哈给尕娃穿上。”即“你给小孩穿上衣服。”

造成临夏方言这种宾语前置现象十分普遍的原因,虽不排除受到东乡语、撒拉语的影响(因为从元朝后生活在临夏的东乡族、撒拉族这两个少数民族的语言也有动词宾语倒置情况),但主要是受到藏语的影响,因为从历史渊源上看,临夏方言所受到的藏语影响更为久远。在藏语中动词宾语前置是常见的语言格式,例如:

“乔头瓜唐当乃”,此句汉语意为:“你吃过饭了吧?”其中“头瓜”(汉语意:“饭”)作“唐当”(汉语意为“吃”)的宾语,但放到了动词前面。

乔加唐!此句汉语意为:“你喝茶!”其中“加”汉语意“茶”)作“唐”(汉语意“喝”)的宾语,也放到了动词前面。

“乔干可合艾要个?”此句汉语意为:“你有没有困难?”,其中“干可合”(汉语意“困难”)作“要个”(汉语意“有”)的宾语,宾语前置。

“ 乔油那尼起毛子要个?”此句汉语意为:“你家里有几个人?”其中“尼”(汉语意为“人”)作“要个”(汉语意为“有”)的宾语,同样宾语前置。

“夏依,娄哈索!”此句汉语意为:“小孩,吃羊肉!”其中“娄哈”(汉语意为“羊肉”)作“索”(汉语意为“吃”)的宾语,也将宾语前置。

 藏语对临夏方言的影响实际远不止这些,本文以上所举的例子仅仅是一些比较突出容易发现的方面而已。为什么藏语对临夏方言影响如此之大,原因有以下几点:

其一,从历史渊源上看,临夏本为藏族先民古代羌族所居住的地方。据众多考古发现证实,早在五千多年前在今临夏这块沃土上,就广泛居住着大量古羌人。在今临夏回族自治州境内发掘出的如下王家遗址、齐家坪遗址等所反映的文化,几乎全为羌族文化,与中原文化有显著的区别。直到夏商周三代这种情况并无变化,据史料记载,秦时临夏为“故罕羌侯邑也。”(东汉应劭语)后秦灭罕羌侯,推行郡县制,在其地设枹罕县,这是临夏古称枹罕的开始。西汉初承袭秦制,设立陇西郡,枹罕县为陇西郡属县之一。西汉昭帝设立金城郡,枹罕县又为金城郡属县之一。从汉代以后到宋金,朝代更迭,政权交替,临夏除十六国时先后属前凉、前秦、后秦,南北朝时属魏,唐安史之乱后属吐蕃,北宋初属唃厮罗政权管辖外,其它时间均基本隶属历代中央政权,并建立行政机构。或称晋兴,或称河州,或称枹罕,或称陇右,称号不一,但从居民成分看,临夏从汉至宋金,主要居民仍为今藏族先民:羌人、吐谷浑人和吐蕃人。秦汉时代汉羌杂处。以后汉族人口比例逐渐增大并逐渐扩大居住范围,却仍不占优势,直到明清两朝才大体形成现在的民族格局。但在明清两朝仍有大量藏族部落居住在今临夏境内,据《临夏州志》记载:居住在临夏的吐蕃人,明代以前有五十五族,明初为十九族,直到民国初年“改土为流”,藏族人口才大为稀少。其中一小部分由于各种原因,退入邻近西南藏区;大部分则就地融入汉族,也有融入回族的。“自明迄今(民国初),日渐融化,竟至变夷为华,今则只在何韩王三族,然已名存实亡矣,衣冠礼仪与汉族无少差异。”可以推测,在这沧海桑田般千百年历史变革过程中,一方面原先操藏语的临夏藏族先民,他们在融入汉族学讲汉语时,必然带有他们原先操藏语的众多痕迹;另一方面,长期同藏族先民杂居在一起的临夏汉族居民和后来迁入并发展起来的回、保安、撒拉等民族,也不能不受当时当地土著居民所操语言——藏语的影响。这两方面的因素,必然会使临夏方言受到藏语的影响。

其二,从地理位置上看,今临夏地处藏族聚居区和内地汉族聚居区的接合部,与甘南、青海等辽阔藏区比邻。在古代是著名的丝绸之路南道必经之地,又是历史上内地与藏区进行“茶马互市”的重镇。今天,仍是我国中西部内地通向西南、西北藏区的物资集散地。著名专家费孝通先生在考察了临夏后,曾对它的货物集散中心作用给予了高度的评价,认为“东有温州,西有河州(即临夏)”。各族人民特别是藏回汉人民自古以来的频繁而密切的经济及其它往来,也必然很自然地影响到他们的相互交际工具:汉藏两种语言。一方面藏语吸收了汉语的许多有益成分,如众多新鲜的词汇,来丰富自己;另一方面,汉语也不可避免地受到藏语的影响,利用藏语来提高汉语的表现力。这是临夏方言受到藏语影响的又一重要原因。

从民族关系而言,临夏方言是我国各民族特别是藏汉两大民族历史上互相依存、共同发展,具有水乳交融般关系的无可争辩的历史见证。

最后,还应该强调指出,本文所谈藏语对临夏方言的影响仅仅是藏语对汉语影响的一个例子,实际上藏语对藏区邻近地区的各种汉族方言都有影响,其中包括青海东部汉族方言、四川北部和西部汉族方言、云南西部汉族方言等。

参考文献:

1.《史记·秦本纪》,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 。

2.《后汉书·西羌传》,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 。

3.范文澜:《中国通史简编·吐蕃传》,北京:人民出版社,1964年 。

4. 临夏回族自治州志编纂委员会编;《临夏回族自治州志》,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1993年。

(陶柯  作者系甘肃民族师范学院教授)

(原载于2011年12月12日《民族日报·晚刊》四版)

编辑:临夏新闻网 责编:孔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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