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5月07日
吹麻滩的凉粉
时间:2018-02-13

在河州乡下,凉粉也算是一道美食。老人们口淡了就招呼媳妇们做个凉粉吃,于是厨房里女人们就忙活起来。淘粉,蒸粉,然后油泼辣子、调上蒜、芥沫等佐料,等把凉好的白嫩嫩的凉粉切成长条状端到饭桌上时,老人们脸上顿时喜孜孜的,口水难禁,小孩子们两眼放光,争先恐后扑上饭桌,狼吞虎咽起来,个个吸吸溜溜直吃得满头大汗,吃完了还不停地咂着满嘴香辣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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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来,记忆最深的是小时候跟外爷在吹麻滩赶集时吃的那一顿凉粉,那时的吹麻滩是一个还不算大的集镇,南北长东西短的丁字形街道,整个街面只有一家国营饭馆。饭馆里一碗面片卖五毛钱,一碗凉粉八分钱,尽管这样进个饭馆吃饭是件很奢侈的事。那天在集市上我和外爷把家里的二十几个鸡蛋卖了,把不大的街道转了个遍,然后想去粮站打些救济粮回家。小孩子第一次赶集,东张西望,觉得什么都很稀奇。街角有几个大汉竟然蹲在饭馆外面的地上,端个老海碗吃饭,用衣襟擦着额头上冒出来的热汗,直看得我直流口水。太阳已经老高了,我已饥肠漉漉,我不想吃挂包里那硌牙的青稞面饼子,哭闹着去饭馆吃个饭,外爷无奈就给我买了一碗凉粉。我看着碗里切成条状,颤悠悠,白嫩嫩的凉粉真舍不得下口,站在一边的外爷就催我赶紧吃,说天不早了,吃完了还去粮站去打救济粮。我才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其实对门的赛里麦大妈家有时也做个凉粉吃,她一做凉粉必要给我们家送上一碗。那时我们家里很穷,外爷有癫痫症,一发病几天不能下地干活,外婆又是个麻眼睛。我们家是队里有名的缺款户,靠国家的救济粮过日子,有了上顿没下顿,换个口味什么的可想而知。赛里麦大妈家情况比我们家好一点,但她们家娃娃多,尤其上面来的工作组查出艾有不大叔是队上的“四不清” 干部,天天把他和一些地、富、反、坏、右分子一起游街批斗。在这样的年景,她们家吃上一两回凉粉也就不错了。虽然赛里麦大妈的锅灶村里数一数二,她人既干净,又麻利,只要面柜里有面,她总能变着花样做出各种好吃的东西来。真是蒸炸两道,薄擀细切,但她常常为了糊口捉襟见肘。

后来我到十几里外的吹麻滩去上中学,那时学校食堂不给学生提供伙食,只供应开水,一天三顿就吃从家里带来的杂面干粮。吃着吃着舌苔干燥,牙根生痛,每当这时就想着跑去饭馆吃上一碗凉粉。有个星期我带的干粮被人偷吃了,回家再去取,十几里路又不方便,课堂上饥饿一阵阵在袭击我,好不容易等着下了课,我毫不犹豫跑去那家馆要了一碗凉粉。此刻我心里很紧张,害怕不经意间被某个老师和同学看见。一碗凉粉我吃得心里虚虚的,也觉得这是我一生吃得最难受也是最香的一次美食,吃完了凉粉,我真想在街角抱头大哭一场。此后的每个星期我虽然带够了干粮,一有饥饿感,甚至在上课时间满脑子想的就是如何去那家饭馆美美的吃上一顿凉粉,想着想着就控制不住自己,一下课就往那里跑。为吃凉粉我的行踪还是被同学们发现了,有个同学竟然告给了语文老师,语文老师在课堂上严励批评了我,他说我是全班最贫困的学生,也是作文最差的一个,他正想办法给我申请全班最多的助学金。他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一个人要学会自尊自爱自洁,还要学会自强自立。”后来的日子,我一直把语文老师对我说的这些话当作是自已人生的座右铭。

在物质匮乏的少年时代, 吹麻滩那个不大的丁字街街道,还有那家仅有的国营饭馆和嘴谗得要命时吃的一碗碗凉粉,都给我留下了美好的记忆和印象,也成了我一生爱吃凉粉的情节。后来我在外面闯荡的日子里,回家做的第一件事是在吹麻滩街道里找家饭馆坐下来美美的吃个凉粉。其实吹麻滩的凉粉由来以久,听外爷说他记事起吹麻滩的集市很热闹,素有“东有莲花城,西有吹麻滩” 之说, 可谓当时吹麻滩的形胜和繁华。文化大革命那阵,市场萧条了,一些饭馆都被当做资本主义尾巴割掉了,若大的集镇就剩下那一家国营饭馆。

在黄土高原和青藏高原的过渡地带,吹麻滩地理位置优为显要,西接积石雄关, 北通临津古渡, 南攘河州古城, 东与炳灵寺相望,是一处重要的“茶马互市”, 它 也是承载了多少沉重历史的道口。历史上那些达官显贵, 名宿大儒, 凡夫走卒, 还有那些脚户哥,凡经过吹麻滩, 就断不了尝尝这里的风味小吃和民间土鲜,那个年间,我想他们在吹麻滩吃个凉粉也是很美气的事,也无不对吹麻滩这个小镇留下深深的烙印。

虽然民间小吃凉粉上不了大雅之堂,但它很合乎大众口味,那个鲜嫩,那个香辣,你望一眼定会流下口水。在苦难年代它可是老百姓饭桌上的珍馐,连赛里麦大妈这样的锅灶能手一年当中只能做个一两回。在河州凉粉也算是经典小吃,它的由来无从考证,但长期以来它是回汉民族生活中相互包融,共同学习,传寄情谊的产物。把简单的面食做成精美的食品, 其过程是漫长的,经过苦难岁月的孜孜浸洗,历旧弥新, 色香味俱全,口口留香,回味无穷。

如今乡下家家的日子过的旺实了,人们口淡了吃个凉粉是很随便的事。我一回家,赛里麦大妈不顾年老体衰,闹腾着要给我做凉粉吃。她说我们是多年的老邻居,我这个耶提木尕娃是她看着长大的,言谈中充满了一个回族母亲浓浓的爱意,也足显对门邻居间几代人患难与共,风雨同挡,血浓于水的亲情。

虽然我长年奔波在外面,回家在吹麻滩吃个吃凉粉成了我痴痴不改的心结,也是我精神领域神圣的象征。历史已成为烟云,昔日的吹麻滩成了万人瞻目的县城。林立的高楼,宽畅的马路,如潮的人流,你恍若走进了一个大世界。

可不巧的是你走遍大街小巷,看不见个卖凉粉的小吃店,街道里五花八门的饭馆,不卖凉粉这种既麻烦又不赚钱的小吃,倒是有几家如“尕麦燕” 之类的酿皮店,凉粉自然成了酿皮店的附带品,你若想吃个凉粉就往那里跑。

所喜的是赛里麦大妈的大女儿阿西娅想开个凉粉店,她是我儿时的玩伴,她人聪敏,利索,厨艺精湛,开个凉粉店不成问题,但愿她如愿以偿,她做的凉粉在吹麻滩成为叫得响的门面,吃在里面的人口口留香。

美好东西总是在人们生活中和记忆里存在,延续。(耿文)

编辑:临夏新闻网 责编:孔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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